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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1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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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19

19.

吊瓶裏的液體一滴一滴緩慢墜落。

時間流動的速度仿佛也隨之變得緩慢。

醫院輸液大廳的椅子是單薄的塑料椅, 不宜睡覺。

懷念只淺淺地睡了一小會兒,彎著的頸線緊貼著質地優良的羊毛毛衣,藥效發揮作用, 她沈鈍的大腦變得輕盈稍許, 思考的速度變快。

她想起, 是段淮岸帶她到醫院來的。

她現在也是靠在段淮岸的懷裏。

於是她一仰頭, 入目的便是段淮岸冷削的下頜線。

視線往上移,是他心不在焉的臉。

懷裏陡然一空,段淮岸回過神, 渙散的瞳仁很快凝聚,懷念出現在他眼裏。

“醒了?”

“嗯。”懷念輕聲應, 她坐姿回正,沒再緊貼他。

莫名無言, 氣氛突然有些凝固。

懷念低頭, 沒有輸液的右手,有一搭沒一搭地繞著衣服拉鏈玩兒。

她眼皮耷拉著, 埋在圍巾底下的嘴,唇齒翕動:“為什麽?”

猝不及防的一句為什麽。

段淮岸像是知道她問的是什麽,神色沒太驚訝, 語氣淡淡:“那你呢,明明聽到了,為什麽要跑?”

“……”懷念停頓了一會兒,說,“我們沒有在談戀愛。”

他們誰都沒看誰。

段淮岸目光沈斂著看向前方,滾了滾喉結:“又要說那個詞了嗎?”

懷念不明所以:“哪個?”

“強迫。”段淮岸呼吸聲加重, 漠然地重覆一遍,“又要說, 是我強迫你的嗎?”

懷念眨眼的動作停下,她睖睜著眼,直到雙眼幹澀。

她纏繞著拉鏈的手也滯緩下來,最後,無力地放在雙膝上。

滯悶的對話間,吊瓶的液體所剩無幾。

恰好護士過來替另一位病人換吊瓶,見到懷念身邊掛著的吊瓶空了,於是走過來,幫她拔下手背裏的輸液針。

護士說:“好了,可以回家了,然後醫生配的藥記得吃,要還有不舒服的,記得提早就醫。”

懷念吸了吸鼻子,輕聲道謝:“謝謝。”

她起身,雙手放進口袋裏,低頭走出輸液大廳。

段淮岸比她走得還要快,在她前面走著,腳下生風。他們兩個,像是匆匆來醫院看病就醫的人,毫無瓜葛。

輸液廳是在二樓,一個轉身的工夫,懷念就遺失了段淮岸的身影。

她揉了揉眼。

又。生氣了啊。

就這麽把她扔在醫院了嗎?

就這麽把一個病人拋下了嗎?

他們根本就不是在談戀愛啊。

哪有男朋友會撇下生病的女朋友的?

懷念向來情緒平靜,善於自我安慰,走到急診大門的時候,已經把段淮岸拋之腦後,思索著是打車回去,還是坐地鐵回去。

也不知道現在幾點,她從口袋裏掏出手機。

屏幕點亮。

鎖屏照片,是一張公交車站的照片。

懷念楞了楞。

這是段淮岸的手機。

眼前突然停下一輛車。

副駕駛車窗降下。

露出段淮岸眉目冷淡的臉,“上來。”

懷念站在原地,安靜地看著他。

段淮岸沒再說話,快速解開安全帶,開門下車,大闊步走到懷念面前。而後,二話不說握住懷念的手腕,單手打開車門,把她拽進車裏。

系安全帶,關車門,全程不說話。

一看就知道,悶著一股勁兒,狠勁兒。

這家醫院近幾年擴建了,懷念所待的輸液大廳是擴建過的新院區,樓上是住院部。夜裏九點多,住院部整棟樓靜悄悄的,外面的停車區域也分外安靜。

駛過露天停車場,放眼望去,都是空車位。

段淮岸轉動方向盤,猛踩油門,再猛踩剎車,車子停進露天停車場的空位裏。

一個急剎。

慣性所致,懷念猛地往前撲。

“段淮岸你——”

耳邊響起“哢噠”一聲,勒住她胸骨的安全帶被解開。

懷念順勢收聲,緊接著,承載脊背重量的副駕駛座椅,緩緩往下傾。

懷念皺眉:“你要幹什麽?”

話音落下,眼前陡然暗了下來。

段淮岸越過駕駛座椅之間的中控,雙腿桎梏住懷念抵抗的膝蓋,他整個人欺身壓了過來。寬敞的座椅空間因為他的存在而顯得逼仄,間或有車路過,車燈  掃蕩過來,光線入侵他眼底,被他吞沒。

車外是凜冽寒冬,冷風狂吹,落雪飛揚。

車內掀起一陣悶熱的窒息感。

懷念毫無血色的臉此刻頰畔泛著生理性的紅,整個人處於不安的無措狀態。

“你有什麽話直接說不就好了,為什麽要過來?”她深吸氣,“你到底要幹什麽?”

“幹你。”他輕飄飄的二字砸落,身體再度往前傾,壓得她喘過不氣來。

懷念被迫對上他覆著濃烈情欲的眼,眼很暗,翻湧著暴烈的占有欲。

聽到段淮岸的話,她害怕,又惶恐。

冷不防,段淮岸拉住她反抗的手,他強迫著她的手心圈住強悍的滾燙。

“我他嗎要是強迫你,現在就得讓你給我解決,明白嗎?”段淮岸神色裏滿是戾氣,他平日不愛說話,面對懷念的時候話格外的多,可是他總歸是哄著她的,每句話裏都會摻些甜言蜜語。

懷念以為他這種矜貴清冷的大少爺,這輩子都不可能說臟話。

但她錯了,他是會說臟話的。

“強迫。”他扯了扯嘴角,“我要是強迫你,你現在就得讓我身寸出來,不管是手,嘴巴,月匈,都得讓我爽,懂嗎?”

“……”

晦暗的車廂內。

懷念無聲地落下兩行淚。

段淮岸靜了靜,而後,松開手,回到駕駛座。

他找到車裏的紙巾,抽了兩張給她擦臉,懷念想躲開,被他掐著下頜。漂亮的臉蛋很倔,淚痕斑駁,因為討厭他,所以雙眼緊閉。

“懷念,”他很少連名帶姓地叫她的名字,嗓音喑啞,“該難過的是我才對吧。”

“你有什麽好難過的?”懷念哽咽著,終於舍得睜眼瞪他,眼淚浸紅了眼,順著眼角滑落。

“我們是在談戀愛啊寶寶。”段淮岸替她擦拭眼淚的動作很輕很溫柔,他說,“你說我們沒有在談戀愛的時候,我也很難過。”

“我的難過沒比你少。”

懷念還是哭,一聲不吭。

-

兩個人情緒都不太好,車廂內鴉雀無聲。

前方路口有個地鐵站,懷念嗓音裏夾雜著明顯哭腔:“你把我放地鐵口,我自己坐地鐵回去。”

段淮岸把著方向盤的手松了緊、緊了又松,他語氣毫不客氣:“已經連和我住在一個屋檐下都難以忍受了嗎?”

“我沒有。”懷念忍不住,一瞬擡高聲音,沈默了瞬,又小聲道,“你總得給我時間消化一下。”

“在我那兒不能消化?”

“嗯。”

段淮岸也嗯了聲,語調平和,“我看你脾氣比我大。”

“……”懷念眉眼一耷,不說話了。

正這時,懷念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,她掏出來一看,是段淮岸的手機在響。

來電人是遲徑庭。

懷念把手機遞給他:“遲徑庭找你。”

紅燈漫長,段淮岸拿起手機,貼在耳邊。

靜謐的車廂裏,手機聽筒聲音開至最大,因此電話一接通,手機那頭喧囂嘈雜的音浪聲入侵二人的耳蝸。很吵很鬧,段淮岸皺著眉,把聲量調小了好幾格。

對方似乎也察覺到自己這邊動靜太大,“等會兒,我找個安靜的地方和你說話。”

段淮岸沒什麽耐心:“快點。”

之後,懷念就聽不見遲徑庭的聲音了。

她只能聽到段淮岸敷衍的回應。

“嗯。”

“誰?”

“有印象。”

她似乎感覺到段淮岸往自己這裏看了一眼,但她情緒不佳,不想看他。

“待會來。”

電話掛斷的同時,紅燈變為綠燈。

段淮岸說:“我送你回宿舍。”

懷念抿了抿唇,別扭地擠出一句:“謝謝。”

換來他意味不明的一聲嗤笑:“不客氣。”

回到宿舍已經是十點半了,還有半小時就到門禁時間。

宿舍區燈火通明,懷念拿起後座的書包,下車前還是心軟地叮囑他一句:“回去的路上,開車小心。”

段淮岸沒回話,只輕扯了下嘴角。

待二樓她所在的宿舍亮起燈,他才驅車離開。

懷念回到宿舍,有氣無力地趴在桌上,趴了好一會兒,暖氣烘的她周身暖和到熱的地步,於是她脫去身上的外套。手指碰到頸間的圍巾,她頓了頓。

怎麽忘了把他的圍巾還給他了?

一個人待在宿舍,無所事事,加之時間又晚,懷念簡單洗漱完便關燈睡覺了。

隔天,她是被手機消息提示聲給吵醒的。

生病的緣故,她格外嗜睡,醒來是十點多了。

她眼梢稍扯開一道縫,微瞇著看消息。

是宿舍群裏的消息。

許芙@懷念。

許芙:【念念,這什麽情況?】

緊接著,她發了個視頻。

視頻封面黑漆漆的,四面八方有射燈閃爍,一眼能辨別出是酒吧。

懷念茫然困惑地點開視頻。

視頻顯示著酒吧的卡座,大理石臺面上擺滿了密密麻麻的酒杯。

座椅裏,坐著幾個男生,被簇擁在正中央的男生懷念認得,是商景澤。

商景澤穿著件黑色襯衫,襯衫紐扣解開兩顆,露出有著明顯訓練痕跡的胸肌。他悶頭喝酒,一杯接著一杯,襯衫、胸口處都被酒精打濕。他長相是清爽幹凈的類型,此刻卻渾身上下散發著頹靡。

他身邊的男生拍拍商景澤的肩,安慰道:“天涯何處無芳草,咱沒必要為了一個女人這麽悶悶不樂。”

商景澤一把拍開男生的手:“你懂什麽。”

“我怎麽就不懂了?我談過的戀愛比你多,老子情場浪子。”

“……”

商景澤沒再搭理他,接著喝酒。

身邊有人問:“他到底咋了?”

有人笑著:“追一女的追了兩年沒追到不說,人姑娘居然還有個男朋友。”

“那姑娘剛有的男朋友啊?”

“哪兒能啊,老早就有男朋友了。”

“啊?那商三少爺才知道啊?這姑娘不地道,有男朋友不說,還吊著咱商三少爺兩年,這不是耍人玩兒嗎?”

視頻到這裏,戛然而止。

然而視頻裏的對話,傳達的信息足夠的多,也足夠的震撼。

商景澤追懷念追的轟轟烈烈,整個南大的學生都知道。

許芙:【什麽男朋友啊念念?】

景悅:【我有點懵,商景澤除了追你還有在追別人嗎?】

景悅:【念念你說話啊!】

朱雨彤:【我們可以接受你談了個神秘男友且沒告訴我們,但是他們胡說八道什麽?你又沒釣著商景澤,你明明白白拒絕了他多少次,是他自己死纏爛打窮追不舍好嗎?】

懷念徹底精神,從床上坐起來。

然而群消息還在刷新。

許芙:【等一下朋友們,我現在有點懵啊。】

許芙又發了個視頻。

視頻仍是暗寂的,五光十色的鐳射燈光耀眼。

像是接著剛才的視頻繼續往下放。

商景澤送至半空的酒杯,被人截停。來人吊兒郎當地笑著:“商三少爺,少喝點啊,你要是在我的地盤出事兒了,我不好和你家裏交代。”

商景澤酒量不好,這會兒酒氣醺天,迷迷糊糊地往一旁倒去。好在他身邊的人急忙接住,沒讓他摔到地上。

周遭的交頭接耳聲淡了許多,眾人態度諂媚,討好著看向來人。

準確地說,來的是兩個人。

遲徑庭,以及他身邊站著的段淮岸。

遲徑庭作為這家酒吧的老板,自然得對客人負責。

他找了酒保,把醉醺醺的商景澤擡去休息室。而後,自若地尋了個空位坐下,身邊的段淮岸也坐了下來。

“聊什麽呢?”

“哎,聊咱商三少爺的悲催情史呢。”那人只覺得遲徑庭是來看熱鬧的,周圍一圈坐著的也沒商景澤的摯友,都是一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狐朋狗友,全然當八卦提,“咱商三少爺追一妞追了兩年了,該說不說,那妞長得是真他媽的純,結果現在才知道,那妞有男朋友了。而且談了好久了,這不是把咱商三少爺當猴耍嗎?”

遲徑庭眼尾輕擡,瞥了眼段淮岸。

妞啊妞的。

以遲徑庭對段淮岸的了解程度,這位爺估計想把這人的嘴給撕爛了。

遲徑庭樂,還擺出一副聽八卦的模樣:“有那姑娘的照片嗎?”

“有啊。”那人還真有,拿出手機,三兩下找到照片,邀功似的遞到遲徑庭面前,“怎麽樣,漂亮吧?就他們學校,南大的——哎,段淮岸也是南大的,你應該聽說過吧?商三少爺一直追這女的。”

遲徑庭憋著笑,憋得雙肩都在抖。

“聽過。”段淮岸自顧自地倒了杯酒,眼裏沒什麽溫度地瞥了方才問他話的人一眼,“她叫懷念。”

不是什麽妞不妞的。

“長得確實漂亮。”那人盯著手機屏幕裏的照片,感慨。

“是挺漂亮。”段淮岸的臉浸在暗光下,面無表情的臉平添幾分冷寂,額發低垂,在眼睫處覆下一層淺淺的暗影,眼底情緒難辨,但他唇角忽地彎出笑來,慢悠悠地說,“我女朋友,當然漂亮。”

周圍人楞住。

四周的音浪聲好像也停了下來。

段淮岸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,隨後,他冷眸睨向卡座所有的人,像是知道有人在錄像,他的目光最後定格在攝像頭上。

舉著攝像頭的人似乎手抖了下,畫面很明顯的顫抖。

段淮岸對著鏡頭挑了挑眉,光線絢爛,不遠處舞臺暫停的音樂,在此刻驟然作響,他的聲音隨著起伏的音浪,毫無征兆地灌進人的耳蝸裏,入侵聽覺系統,

——“要不然,我也不會被她迷得神魂顛倒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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